2007年4月1日星期日

梁家傑的訪問

明報一篇梁家傑的訪問,想要了解多一些大律師的,都有提到。

袋巾下凡      2007年4月1日

【明報專訊】無論外表還是骨子裏,梁家傑都徹頭徹尾像個英式上流社會人物,每次見他總是西裝筆挺,配上顏色配搭得宜的袋巾。但這位身屬精英階層的資深大狀,近3年卻成為政壇上為基層請命的代言人,在特首辯論上講「失業工人家庭,紅雨的時候,為了七毛錢一斤去搶紙皮」﹔話說得愈來愈市井,卻愈來愈飱聽。原來,走入凡塵的袋巾,因覑直選學懂了用「你」的語言,講「你」的話。直選,不單使人謙卑,還讓人接受語言再培訓。

訪問梁家傑的那天早上,我們來到中環某馳名的茶餐廳,梁家傑一如以往,穿上筆挺的黑色西裝,配上黃袋巾,但來到茶餐廳門外時,梁家傑迅速脫下外套,「謝賢」式用手勾在背後。如此純熟的親民舉動,有如條件反射,卻流露了他的不自然。

茶餐廳內茶客雖然不多,但是梁家傑的來臨還是引來很多注目。梁家傑沒到過這茶餐廳,伙計推介他點馳名的絲襪奶茶和雞扒撈丁,但對用叉來吃撈丁,他說感到「怪怪地」。

過去10年,梁家傑有7年過覑精英上流社會生活,直到近3年從政,才開始沾上一點民間色彩。平日生活,還是會到文華東方酒店游水飲咖啡,不過,現在落區到黃大仙的地區辦事處,還是會幫襯該區的茶餐廳。

他的招牌袋巾原來跟英國有關,「戴袋巾,是執業三四年後的事。初時我沒有袋巾,但後來到英國倫敦學師3年,看到人人都戴袋巾,尤其是學師的大律師更是如此。所以我也戴了」。

梁家傑有自己一套袋巾理論:「初初我沒那麼多顏色,主要是白色,因為去法庭方便。漸漸我覺得白色很悶,然後去買雜色,但你會發現,我的袋巾全部都是淨色,因為淨色易配襯一點。你有西裝,有恤衫,有呔,袋巾就是找3者其中一隻色。要產生畫龍點睛的效果,因為你要用袋巾去highlight其中一隻色。」

袋巾西裝配搭一絲不苟

梁家傑對西裝更是一絲不苟,「去法庭,基本上是深藍和黑色,其實嚴格來講,淺灰已不行,啡色更加不行。當然現在那些官都冇眼睇」。

「我20年前初出來工作時,師傅教一定要穿黑色西裝,最多都是深藍色西裝,恤衫要白色,或者可以容忍間條藍、間條紅。但現在,我見到冇眼睇,有些後生大狀乜鬼都著。有些更離譜,有些女大狀低胸都著,你著成這樣到底似什麼?」

梁家傑在1985年當執業大律師,1988年獲邀任大律師公會執委,2001年到03年當大律師公會主席。03年因為《基本法》第23條立法事件,造就他從政之路,04年選入立法會,今年更參選特首。

從政3年,梁家傑脫下假髮和大律師袍跟小市民打交道。但甫開始,梁家傑便遇上「語言不通」的問題。

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一次碰釘經歷,是有次對一班工友講話,當時梁家傑侃侃而談「現在勞工法例,對於僱主的保障,大於對僱員的保障,你如果遭僱主剝削,到勞資審裁處排期又長……」換來的是工友一片沉默,毫無反應,原來,大律師的語言對他們來說就如火星話,根本聽不明白。

經此一役,梁家傑現在對覑工友會這樣說:「打工仔,如果你遭無良老闆蝦,你想取回公道時,會發覺在勞工法例中,那些無良老闆會取巧,令你要等好耐,可能去兩三次﹔那些勞資審裁處的人會叫你盡量和解。」這些說話,才是工友的語言和親身經歷,彼此才算對上了嘴。

他後來又發現,自己過去一段段、用四字詞語的講話方式讓人感到不自然,「我以前很喜歡用四字詞,但現在已經少了很多。原來在日常講話中用四字詞語會造成隔膜,因為普通街坊講話不會是這樣的,你不能用一個他們不習慣、不自然的語言」。用四字詞語,是早在他中學時已建立的習慣,但訪問當日,卻不再見他吐出這些「四字真言」。

落區見街坊 重新學習談話

落區見街坊,讓他重新學習與人談話的技巧,「我未做立法會選舉工程前,我的排位是『法、理、情』,現在『情、理、法』。大律師的訓練是這樣,例如你找我幫手,我會先看有什麼law合用,跟住和你講道理。情,根本幾乎不會出現」。

「現在不同,例如幾個月前有街坊找我,『梁議員,我老公上個月被醫院醫死了,沒飯開,我想知道我能否追究﹖』如果我一開始就說,香港法例第200章有個證據法,你可以去申請,去保存證據。你想想,如果你是那個女人,你會覺得點?當然我現在的做法,會先說,我很明白你的心情,你有沒有困難呀﹖你是否需要綜援呀﹖我看看有什麼項目飱你。到她覺得你明白她,才跟她講道理,最後走之前才告訴她,其實你要保障你的利益,有這些法例相關的。」

用他們的語言來打開話匣子

特首辯論中,不少市民覺得梁家傑為他們發聲,原因不止是講了他們心中所想,而是梁家傑用了他們的語言,「這幾年落區,你聽得多他們的說話,你便了解他們關心什麼,知道他們用什麼語言,用他們的語言來打開話匣子,才可以有connection」。

好像講南區鐵路,他會說:「你由南區出中環或者市區返工,好隔涉喎,要等好耐巴士,好辛苦喎。」

講偏遠地區搵工交通津貼﹕「唐英年說試驗計劃做了一年只得40人申請,可能那些人很有錢都未定。喂,如果你入天水圍東涌,同街坊講,他們會告訴你,你都傻鮋,我出去見工,見不成,還要我去拿張表格給那個僱主填、簽個名?點做呀,不如索性唔要算啦,幾十皮。」

落老人院,梁家傑初初叫他們伯伯、婆婆,「但是,這樣叫不對路,因為個個姑娘都叫他們哥哥姐姐,所以我都學了叫哥哥姐姐」。

從政,不單是要自己知道民間疾苦,還要代入對方的處境,用對方的語言感受民間疾苦。從政如演戲,你不代入角色,便不會有感覺,不會有好的演出。

「挑戰摸上門,我未試過關門」

訪問期間,茶餐廳老闆送來一客西多士,說是多謝他為市民做事。走在街上,跟他揮手打招呼的多是泥水佬、報紙檔商販這些基層市民。一個資深大律師能打入基層市民的心中,絕不是偶然。

資深大律師猶如天之驕子,收入高,地位尊崇,為何梁家傑會犧牲接官司的黃金時間,選擇從政?

「其實,我有鋪癮,通常那些挑戰摸上門,我多數都會開門讓他進來。中四那年,現在的九華校長,那時是我班主任。他見家長時見到我爸爸,差一點講到我是自閉﹔但中六那些同學搞學生會,找一個中四的人進來,我夠膽去做。

中六我競選學生會主席,入大學第一年做內務秘書,第二年做了主席,大律師公會鄧國楨那時,我做了大律師不夠3年,87年12月找我,他叫我進來做(執委)。後來我選公會主席、立法會、特首。絕無僅有,未試過當有挑戰摸上門時,我會關門。」

有些人一生刻意尋找挑戰,但梁家傑這種人生活有板有眼,挑戰卻不斷自己摸上門來。

遺憾錯過大律師黃金時間

但從政還是有代價,最令48歲的梁家傑遺憾的,是錯失了大律師行業的黃金時間,「我在98年做資深大律師,但之後我一直沒時間全情投入這個新的位置,我之後做公會,然後從政,沒有停過。」

「不要只是講錢,當然錢都是一個考慮,湯家驊做了10年,搵錢多我10年。另一種遺憾,是你很喜歡那工作,卻沒機會全情去做。其實大律師生涯的巔峰,最多是你 40歲之後的15年左右。你40歲之前,很可能那12、13年都是在摸索的階段,未到爐火純青,好像問問題時,你會猶豫未決,但累積了10年經驗,開始手到拿來,揮灑自如。但到你55歲之後,你不能不認老,因為你在法庭上,一句說話聽漏了,可能就會輸,你要高度集中,轉數要很高。所以英國傳統到了一定年紀就會做官,因為做官沒太大壓力。

我現在是大律師的黃金時間,過了就是過了,我是有些遺憾,但人生就是這樣。」

文﹕周展鴻

圖﹕秦 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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